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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武场上练了几十箭,箭箭无虚发,才感觉略松快了些,心想:“亲朋离散原是无可奈何之事,总算这身功夫没有在牢里荒废了。”又提起长/枪耍了个把时辰,练得汗如雨下,回房中沐浴更衣后,散着头发随手拿起一卷《五代史记》来翻看。
《五代史记》为北宋欧阳修所作,用笔精炼简洁,颇有春秋风范。完颜彝随兄长在商州时曾与欧阳氏后人一同整理文忠遗稿,遇着疑难之时又有王渥教授解答,读得甚是明透。待翻过一页,忽见“夫祸患常积于忽微,而智勇多困于所溺”句上有一处污斑,再仔细一看,却是块蜡油痕,想是书籍主人秉烛夜读之时不慎为之。他获赠书卷虽非新梓,却皆整洁如新,连边角都无一点翻卷破损,可见原主定是十分爱惜书本之人,他因此之故,对赠书之人尤为感激敬佩,此时见书上蜡痕,心想:“这位朋友定是极喜爱这篇序文,心驰神往,没提防蜡烛都燃尽了。若他此刻也在这里,与我说古论今、抵足夜谈,那该有多好!”他想起从前与王渥、元好问把酒畅谈的情景,心中更是向往,忽然又想:“这位高朋赠我的都是史书,我不若去问问广平郡王,宗室戚里子弟中哪一个酷爱治史,说不定能寻到他。”
待策马入了城,见街道两边都在叫卖菱角、石榴、香梨等时令水果,又有小贩走街串巷地兜售细针彩线,忽然想到:“听闻广平郡王夫妇恩爱甚笃,今日七夕,他定要陪王妃过女儿节,我此刻前去倒添他不便了,还是改日再问吧。”转而见不远处一座酒楼重檐飞角,十分气派,正是修缮一新的丰乐楼,想起十三年前与元好问、仆散安贞在楼中倾盖如故的往事,不由百感交集,牵着马缓缓走了过去。
他进到店中,发觉厅堂格局倒未大改,楼梯口的一桌团坐着四个身着常服的年轻男子,肩平背直,神色警惕,似是训练有素的侍卫;再上二楼一看,却见昔年所坐的临窗一桌被三幅细纱屏风围了起来,屏风后影影绰绰地有数名女子身影,或站或坐,时有轻细的语声传出。完颜彝另觅了较远处的一桌坐下,叫了角眉寿酒,听到旁边桌上客人低声谈论上个月西夏被蒙古所灭之事,心中更添忧虑,想道:“这几年蒙古未大举进攻,多是西夏牵制之故,而今唇亡齿寒,蒙军下一步锋镝所向,便是我大金。蒙古尤擅寒时用兵,只怕今年秋冬之际便有一场大战,可兵部和枢密院却浑然不觉,没有半点准备,这可怎生是好?!”
他满腹忧思,未留意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,那女子从堂倌手中接过托盘,转身时无意间向他瞥了一眼,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完颜彝抬眼看去,正是上次官道上那名宫人,心中也微微一惊,忖道:“她怎么到这里来了?莫非兖国长公主也在此?”那宫人见完颜彝认出自己,冲他莞尔一笑,轻巧地旋回屏风里。
其时日已过午,阳光从窗中透进,将桌边人影朦胧映在屏纱之上,完颜彝依稀瞧见那宫人躬身在一名坐着的女子耳边低语几句,心下愈发确定,站起身来欲向公主行礼。
他还未走两步,就见屏后娉娉婷婷转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,花明雪艳、遍身绫罗,身边还跟着方才那宫人,自是长公主无疑,此时旁桌尚有客人,不便点明公主身份,便拱手一揖到底,心里却纳闷:“长公主怎这般年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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