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旧事(1 / 2)
派出去的哨兵很快将消息送了回来,安义康果然如裴济所料,令曹思良带着人留在营中,自己则带着五万余人悄悄从小道带着李景辉离开,看行的方向,的确是要往东都去。
曹思良那十多万人的营地中亮着火光,看似满满的,实则有近半数帐子都空了。
幸好裴济察觉得早,当即决定如法炮制,将己方营中的火仍亮着,实则却将所有河东军都派出追赶拦截安义康。
此举十分冒险,几乎是下了极大的赌注。一旦被敌军察觉军中空虚,趁此时强行进攻,几乎不必费力便能攻破,从蒲津渡过去,便能直捣长安。
几位将领都有些迟疑,然而裴济却毫不犹豫,非但如此,他还令仅令皇甫靖领着仅剩的两万蒲州守军趁夜偷袭敌营。
众人被他如此大胆的举动震得胆战心惊,可到底他是节度使,是大将军,即使年轻,也从未在战场上失算过,军令下去,众人只得咬着牙照办,很快便明白,他赌对了。
曹思良见偷袭者仅两万人,当即下令追击,然而因不知敌营已空,生恐这是个引自己上钩的诱饵,后面定有埋伏在,遂只追出两里路,便止步匆匆回营。
正是这来回的四里路,给了裴济可趁之机。
曹思良甫回营中,便见仓储之中隐隐有火光冒出。晴朗干燥的冬夜里,火势蔓延得极快,不过片刻,便成了熊熊烈火,迅速地燃烧着他们的粮草辎重!
饶是他大呼中计,气得张口呵骂裴济狡诈小儿,也已挽不回这样大的损失。
而另一边的安义康,则半道被河东军拦住,眼见双方势均力敌,不愿硬攻突围,便暂退回营地,哪知一回来,军中的粮草已没了大半,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一番折腾下来,安义康与李景辉前往洛阳的意图已被识破,只能仍留在蒲州,然粮草已去了大半,没有补充,他们再经不起消耗,自然一日比一日急躁起来。
反观裴济,却忽然放缓速度,将战略变做以守为主,兼趁对方疲惫急躁时偷袭,不断消耗其耐心与精力。
相持月余,叛军颓势尽显无疑,离溃败也越来越近。
而这时,留守北方的四万河东军终于将阿史那多毕彻底赶回草原,马不停蹄地南下支援,与之同来的,还有裴琰病故的消息。
……
正月十五,夜色晴朗。
扬州城中,长街附近,悬着各式各样的花灯,将夜晚照得恍如白昼,男女老少冒着寒意齐聚街头,热闹不凡,一张张带笑的脸庞间丝毫看不出战乱之下的痛苦痕迹。
这里远离战火中心,即便北方已混乱不堪,这里却仍是一片祥和安逸、繁华富庶的样子。
大长公主未出宅,只留在院里,孤零零坐在月下冰凉的石凳上。
外头的欢闹喧嚣声隔着几道院墙仍不断传入院里,她却始终低着头充耳不闻,就连平日一贯挺得笔直的后背也已微微佝偻。
自午后收到儿子从蒲州送来的信后,她便一直坐在这儿再没挪动过,至今已有整整一个半时辰。
裴琰到底是没熬过去,在阿史那多毕撤兵后的第三日,便咽了气。
虽早已料到,做足了准备,可待真正听闻消息,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浇灭时,仍是感到一阵恍惚。
她没再落泪,前些日子似乎已将伤心的泪水都流尽了,此刻只剩下空茫茫一片——他走了,往后的日子,她一人要怎么过下去呢?
她的莲子羹熬给谁喝,她学来的一手推拿手艺又要用在谁身上,她挑的衣裳谁穿?谁给她送长安街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,谁给她讲已听了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事,谁在她夜里口渴时将水送到她嘴边?
她的人生,花了十几年的时间,好容易学会了独处,便与裴琰成婚,又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学着过两个人的日子,如今终于习惯了,他却又走了,留下她无措地面对接下来一个人的日子。
一阵微风拂过,寒冷之中还透着股潮气。
她摸摸手里已被抚得平的不能再平的信纸,轻轻笑了声。
幸好他不必到扬州来,否则身上经年累月留下的伤,怕要被这湿冷的气候折磨得日夜酸痛了。
院门外,丽质提着一盏花灯,静静地看了许久。
她知道大长公主定伤心不已。
相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二人都十分客气,称得上泾渭分明。她知道大长公主不喜欢她这样的人,可正因如此,反倒令她体会到了真正的善意。
寻常的长辈,大多会如太后一般对她不假辞色,冷言相向,再不济,也该是视而不见,冷漠置之。可大长公主却极尽克制,对那些过去的事,甚至连问也没有问。
不论是她是为了儿子,还是仅仅只出于贵族的教养,都令丽质能稍稍松一口气。
今日上元节,人人欢快喜悦,独见她一人因丧夫之痛而坐在院里不言不语,实在令人心中不忍。
然而丽质独来独往惯了,从前多年的人生里,也没体会过失去亲人与爱人的滋味,除了伤心,她再想不出其他的感受。
舒娘在一旁低声叹道:“夫人连晚膳也没用,便一直坐在这风口中,也不知何时才愿回屋去。”
丽质没说话,垂眸望着灯笼里摇曳闪动的烛光,转身让春月取了纸笔,送到大长公主面前的石桌上。
桌上有了东西,大长公主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,怔怔望着在身旁跟着一同坐下的丽质。
丽质冲她笑了笑,没说话,只提了笔蘸了墨,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了几行字,随即捻住纸张上端两角提起,待墨迹吹干,便小心叠起,凑到灯烛边。
火苗跳上来,将才写好的纸迅速烧做灰烬,吹散在上元的夜风中。
大长公主被她的动作引去目光,不由问:“你在做什么?”
丽质轻声道:“从前我身边没什么人,有许多话想说时,便寻纸笔写下,写罢就烧了,就当是给想听我说话的人写的,我烧了,他便能听到我心里的话了。”
大长公主始终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心终于在听到这些话后,有了波动。她这才想起丽质的出身,似乎从小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,今日送来的信里还提到钟家人都已在乱军中被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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