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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雕塑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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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子一闪, 大狼狗似的男孩已经窜过来,趴床沿边上了。

男孩给妈妈抱着,嗅了会儿妈妈身上的味道, 悄悄揩了眼泪, 瞬间就变的顽皮了:“妈妈, 这个妹妹可乖的, 不信你看……”他朝她吹口气,吓的妈妈一滞,得意的说:“看吧, 我这样弄她她都不会醒来, 是不是很好玩?”

看妈妈唇角一弯,眼里渐渐有了光彩,顾法典得意极了,伸手去揪半夏的鼻梁:“妈妈你看, 我还可以这样,她根不会醒的。”

林珺被吓了一跳,但小女孩果真没醒,还往她身边缩一缩,睡的香香甜甜的。

这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极大的舒缓, 长期失眠的她,困意铺天盖地。

她打个哈欠说:“你去睡觉吧, 妈妈好累, 也得睡一觉了。”

“你快睡吧,我一会儿就走。”顾法典说。

他趴在床沿上,用脸贴着妈妈的手, 打个哈欠,慢慢闭上了眼睛, 等他爸进来时,男孩跪在床沿上,眼泪流了她妈满满手。

……

从晚上八点,睡到次日凌晨五点,这是林珺在这几年里,睡过最沉的一觉了。

黑沉,香甜的一觉,没有梦到妍妍撕心裂肺的哭声,没有母亲临去世前那种风箱似的,呼啦呼啦的□□,什么都没有。

昨晚她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胃口,一觉醒来后倒是觉得饿了,饥肠辘辘。

蓦然给身旁一个庞大的物体惊了一跳,她以为是顾谨,可仔细一看,居然是法典,她走的时候法典才齐她的肩膀,可现在,他居然比她都大了许多。

当然了,小民和小宪也都长大了,大到有了自己的思想,主见了。

林珺面对着他们,特别无力,因为他们已经不会跟她沟通了。

更多的时候都是说教,笑话她是个老古董。

法典是她仨儿子里最顽皮的一个,小时候总喜欢把花园里的向日葵脑袋全薅了,抱回家,还全插在阳台上,向大家展示他的犯罪证据。

对了,他还总爱坐在窗户上,有人路过就往人头顶吐口水。

他不及俩大会读书,但性子机灵,还特别顽皮。

嗅嗅脑袋,他一股汗臭。

林珺翻身起床,蹑手蹑脚,刚打开卧室,沙发上的顾谨站了起来:“你醒了?”

四年没见了,甚至没通过电话,但毕竟从十几岁开始谈恋爱,相处了二十多年,他们吵过,打过,闹过,但也特别清楚彼此的脾气,作息习惯。

“我要吃东西,再给我冲杯咖啡,要黑咖啡,烫一点。”林珺说着,转身坐到了沙发上。

幸好昨天及时买了黑咖啡,顾谨烧上水,又从冰箱拿出面包晾着,等面包回温时起锅煎了俩鸡蛋和一根火腿肠,这时才用滚水冲咖啡,端给了林珺。

林珺端起咖啡杯,喝了一口,分明咖啡特别烫,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烫似的。

“赵霞把电话打到我邻居那儿,说我女儿还活着,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,你原原本本讲给我听。”她说。

因为一个月前殴打过邻居,她其实是在疗养院被□□着的,晚上睡觉都要带电子锁,林珉也没去过医院,但赵霞还有另一个华人邻居的电话,那个邻居来疗养院说了以后,林珺说服了一帮精神病友,上演了一场飞越疯人院,回家拿护照,回的国。

顾谨先说:“这事跟沈四宝有关……”

曾经的沈四宝,不但跟顾父顾母关系不错,跟林老书记关系也很不错。

一般年轻人都不擅长跟老人相处,但沈四宝在这方面特别擅长,别人下班去蹦迪斯科唱卡拉OK扎小树林谈恋爱,他却不,最喜欢陪老爷爷们下棋。

当初林父林母都挺看中他,觉得他是个女

婿苗子,可林珺坚持要嫁顾谨。

最后婚姻搞成一地鸡毛,林母死前沈四宝去看望她,还握着她的手说:“阿姨,当初你要是把林珺嫁给我,她不可能过成今天这样。”

为了那句话,林母死前盯着顾谨,合不上眼睛。

林珺点头:“你继续说。”

顾谨斟酌,还是先问:“林珺,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,疗养院的评估报告怎么写的,你能不能复述给我听?”

林珺眉头一挑,却问:“你坐那么远干嘛?”

顾谨搬了把小凳子,确实坐得很远,在客厅的另一头,而且是自卫状态。

拍了拍沙发,林珺说:“我已经好了,你坐过来说。”又说:“我不会打你的,不要吵到孩子。”

顾谨挪过来,坐到了前妻对面。

他吃惊于,四年时间,前妻苍白,削瘦的程度。

“别看了,我知道我很难看。”她眉淡目轻,傲性倒还一如当年。

……

法典当然醒啦,妈妈一起床他就醒来了,悄悄拨点门缝往外看,哇,爸爸和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那样并肩坐着过了,而且妈妈看爸爸时,也全然没了原来那样的冷漠和仇视,她捧着咖啡杯,垂着眼眸,面容是那么平和。

其实林珺不仅削瘦,苍白,还很显老,但在孩子眼里,妈妈就是最漂亮的。

而在顾法典很小的时候,爸爸妈妈经常这样四目相对着,兴致勃勃的聊天,说话,说着说着妈妈就会跳起来,坐到爸爸大腿上呢。

妈妈不但好了,而且曾经的幸福生活立刻就要回来了吧。

男孩蹑手蹑脚窜回了床上,开心的在床上打起了滚,可一不注意,妹妹差点被他蹬下床,还好他一把逮到,又抓回了床上。

……

慈心厂只是两室一厅的房子,太小不够住,顾灵晚上就回家了。

在家困了个大觉,担心她哥会被林珺暴揍,早起一咕噜爬起来,骑上自行车就往慈心赶。

刚到厂门口,险些跟一辆黑色轿车迎面撞上,得亏她刹得快。

“没长眼睛啊?”她骂了一句,定晴一看,车里有个女人,正在揉着眼睛哭,那不前几天才被逮到公安局的马明霞吗?

在顾灵看来,马明霞比沈四宝夫妻更可恶。

因为她跟林珺是同事,原来不说关系好吧,但一直朝夕相处。

而且在林珺出国后,马明霞还私底下找过顾灵好几次,言下之意是,想跟顾谨处处对象,结婚。

顾灵帮哥哥做了四年媒了,一桩都没做成,以为他不想要年龄小,漂亮的,于是介绍了相对沉稳,成熟的马明霞,还约着一起吃过饭,可惜顾谨没赴约。

现在回想,幸好当时事情黄了,真要叫马明霞当了她嫂子,半夏的身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出来了吧,她的小侄女就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沈四宝养傻,再嫁给个暴发户吧。

比起秦秀那种刀子嘴,马明霞这种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机女更可恨。

此时要有菜刀,顾灵就该挥舞着杀出去了。

可惜马明霞坐的是轿车,她这两个轱辘追不上呐。

扭头要走,几个老太太拦住了顾灵,问:“闺女,林珺咋样,好点没?”

自家的事,不论咋样都得烂在自家的锅里头,而且这种公家的老厂子,传起谣言来太快,还太伤人,大家又好八卦,所以,即使顾灵心里七上八下,但对外,得敲锣打鼓高唱凯歌:“好得很,昨晚吃了三大碗米饭。”

“没再跟顾谨闹吧?”林大妈凑上来问:“他们要复婚了吧?”

顾灵心里挺气的,当初可是林珺踹的她哥,还给俩儿子办了

移民,用她爸的话说,那叫让孩子认贼作父,她哥一声没吭全忍了。

现在难道还是林珺的传呼机,要随呼随到?

但她笑着说:“那是人家的家事,咱不清楚。”

林大妈凑过来说:“想当初我们大小姐屁股后面几十个男的追,有个外号叫大熊的,现在是不得了的大老板,还有马书记家马宣扬,计委的大干部,顾教授跟他们比也不算啥,要大小姐过得好就算了,现在大小姐瞧着像是落难了,他要不复婚,不照顾,那就是没良心,你说是吧。”

顾灵一噎:在这帮大妈眼里她哥是啥,抹布吗。

林珺去漂亮国,混的好就离婚,混不好回来,她哥就必须立刻接盘?

算了,跟这帮子偏心眼没法聊。

匆匆进了老家属区,上楼开门,就见顾谨在厨房洗盘子。

“哥,你还法学教授呢,还天天帮公安局破案子呢,医不自治啊你,马明霞才关了三天就被放出来了,你也太窝囊了吧。”进门就是机关枪。

顾谨心情大好,笑着说:“可惜《刑法》不是我编的,不然明天咱们就明天枪毙马明霞,后天枪毙秦秀,大后天我给你架机关枪,你把沈四宝打成筛子。”

顾灵翻个白眼,努嘴:“都没醒?”

“凌晨五点多林珺醒来过一回,我俩聊了很多,大致的事我都跟她讲过,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,你就不要吵她了,中午记得给她做饭吃,我先去上班了。”顾谨说着,收拾东西,得去上班了。

顾灵把他堵在门口:“她有没有提过,还走不走,半夏会不会带走?”

“不要多嘴,不要问,让她自己思考,自己做决定。”顾谨说。

顾灵一噎:都带走俩了,而且那俩直接办理的移民,就林珺那心高气傲的脾气,只要孩子点头,这俩还不得一起带走?

一个从疗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,她哥多大的心,敢把孩子给她带着。

据说婆媳是天敌,姑嫂其实也是。

原来顾灵和林珺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绊嘴。

但现在她忍,为了能留下孩子,她忍!

睡了一觉,林珺精神好了很多,起床就要给半夏梳头发。

不像顾灵是卡一头的小发卡,她特别擅长编辫子,把小丫头额头的碎发归拢到一起,辫成细细的小辫子,在前脑门上转一圈,围拢到后面,再扎两只小揪揪,头上没一个发卡,可头发归的整整齐齐,愈发衬的她脑壳圆了。

顾灵买了一大堆花哨漂亮的衣服,林珺全瞧不上,翻了半天,从中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白色小背心儿,闻了闻她买的小皮鞋,哪双都觉得不行。

最后挑了一双最不起眼的小布鞋。

对了,顾灵昨天给半夏买了个小金锁,上面还有玉,挂脖子上金碧辉煌的。

也被林珺摘了。

“林姐,孩子就该打扮的艳丽一点,你把半夏收拾的太素啦。”顾灵委婉相劝:“咱闺女才刚刚找回来,就该让她穿好点。”

林珺抬起半夏的小脚丫,给顾灵看她脚后跟处的磨伤,淡淡说:“衣服得是纯棉的,不然不吸汗,你看她的脚,穿革鞋,穿的都磨起泡了。”

半夏不止手腕给哥哥扯成了青色,脚给小姑买的鞋子磨的红红的,再磨两天肯定得破,现在天气热,要发了炎,诱发脚气,一辈子跟着。

“哎呀,老板说是小羊皮,看来我被骗了呀。”顾灵也心疼:“疼坏了吧。”

女孩摆手:“没关系啦小姑,我很皮实的喔,一点都不疼。”

从她的言行举止间,林珺能看到吴小华的影子,当然,她是沈母教育的,从小接受的就是女性的身份比

男性更低,要以男性为天的理念,所以她下意识会迁就,屈从于别人。

抚了抚小丫头的脸,林珺说:“以后哪儿不舒服,要告诉妈妈,不喜欢的事情不能勉强自己,即使妈妈,如果让你不舒服了,你也可以说不的。”

“妈妈不会伤心吗,昨天我不想别发卡,小姑就好伤心的。”半夏看小姑。

小姑笑的很尴尬。

林珺坚定的说:“不会,妈妈和孩子是这样的,只有孩子开心,妈妈才会开心。”起身,她说:“顾灵,借我些钱,我得去买点东西。”

顾灵摸兜:“糟了,我身上只有五十块,全给你,够不够?”

顾法典眼疾手快:“妈你看,调料罐下面有钱呢,我爸放的喔。”

林珺接过钱,整整五百块,趁着天还不算太热,带俩娃一起出门去了。

顾灵只恨没人,不能炫耀一下,瞧瞧她哥,多妥贴,家暴过自己的前妻,他给伺候早餐,还给她留零花钱呢。

但林珺从漂亮国回来,身上一毛钱都没有,她在那边过的到底是啥日子啊?

小民和小宪呢,不但户籍改成了洋人,这都四年没回来过了,他们到底咋回事,像她爸说的,认贼作父,数典忘祖了吗?

顾灵得抽个时间问问才行啊。

……

国资委的领导进驻慈心,就营改私一事,已经开了一夜的会了。

但职工们于林珺的关注度,已经超过了营改私。

老头老太们甚至盲目乐观:说不定随着女儿回来,大小姐能改了性格,把这座厂子继承了呢,那比随便交给哪个暴发户的好呀。

但随即就有人说:“别痴心妄想了,当初林老书记交厂的时候分文不取,可现在值七八百万,大小姐有那个钱吗?”

大家面面相觑,齐声叹气,忽而又齐齐扭头,目光盯着一处。

一个穿白线衣,黑裤衩的小女孩从单元楼里跑了出来,身后跟的正是林珺,一件半新不旧的衬衣,面色苍白,眼眶深陷,但整体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好多。

“林珺,要不要坐会?”林大妈笑着问。

肖大妈也说:“来来,坐我这儿,这儿凉快。”

“不用了,我要出去买点东西。”林珺说着,往前走了。

大妈们打着扇子对视,齐齐叹气:俗话说得好,心病还要心药医。想当初妍妍有病时,林珺整天魂不守舍,还动不动发脾气,可现在换个好孩子在眼前晃悠,她有神了,说话也有中气了,整个人都变好了呀。

可惜,厂子没了。

不止大妈们这样觉得,林珺自己也觉得很奇怪,她有严重的失眠症,可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,她会经常性的心情低落,或者亢奋,厌食,或者暴饮暴食,而且据说她还在无意识时攻击过别人,所以她需要不间断的服药。

但她这次已经停药四天了,可心情却非常平和。

现在她得去买药。

国外的抗抑郁类药物国内虽然没有,但作为一个药研专家,买各种常用药回来,按比配药,她可以配出适症的复合药。

沿路又碰上好些人,有人问:“林珺,回来准备呆多久?”

还有人说:“瞧瞧半夏,跟你生得多像。”

要呆多久,林珺自己也不知道,她甚至不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发病。

但听到一个名字时她愣了一下:“半夏,什么半夏,虎掌吗?”

半夏,一开始并非人名,而是一味中药,别名虎掌。

林珺从回家到此刻,只知道自己有个女儿,她的脑子里满是问号,她有很多困惑和不解,但并没有记住女孩到底叫什么名字。

而这在路人看来,很不可思议,所以对方说:“林珺,

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呀,半夏不就在你身边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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