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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留在瀛洲便是。
解了缆,风向正好,船慢慢驶离了岸。方惊愚站在船尾,瀛洲人向他招手,他也摆手。顺着岸旁密匝匝的人头看过去,司晨、如意卫、雷泽营水兵们,一张张谙熟的面庞在离他远去,变作芝麻大小的黑粒。有人大声在喊:“殿下——一路顺风!”那声音也渐卷进风里,方惊愚心想,缘分真是奇妙,能将素不相识的人捆作一块儿,又能让朝夕相伴的人天各一方。
这时他心里忽而涌起涩意,白帝尚且能班师回朝,可自己这样力弱,大抵是有去无回的了。在瀛洲见过的人、那些血战的日夜,也将尘封在往昔,历史便是轻轻一张麻纸,一翻便过去了,连丰功赫赫的白帝也不会留下几行字印,而像他们这样的卒子多如烟海,后人根本不会晓得他们姓名。
但至少此时此刻,他会记着在瀛洲时的一切。想到这里,一股激流突而冲开心房,方惊愚攀着头拿狮,高声应道:
“诸位——有缘再会!”
瀛洲慢慢地远了,海船正向一方新天地驶去。前路究竟是怎样的光景,又有怎样的苦痛和欣荣,至他们尚不知晓。只知愈往前走,他们的所作为便愈接近那些他们早耳熟能详的传说。
虽遥遥地可见方壶的影子,然而海上观景便是近在眼前,却远在天边。到方壶的路比众人想得要漫长许多,还得乘许久的船方能抵达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一行人在仓室里百无聊赖,各做各的事。郑得利每日捧着那骨片琢磨,对着如意卫予的册子对照,竟看出些门道来。
然而他既一看出那骨片上写的是何字后,当即脸色大变,木呆呆坐着不动,也不同人言语。除他之外,小椒也魂不守舍,抱膝坐着。方惊愚则日日去同掌舵、船工交谈,焦心着算计如何入方壶。
几人各有所虑,惟楚狂一副吃吃睡睡的懒猪模样。他向郑得利讨来纸笔、医书,打定主意要习字念书,很一副勤奋进学的模样。
楚狂从“一口红”写起,写来写去,只会写“一”字,能写得“口”字,已是十足不易。方惊愚进仓室来,只见他趴在地上,咬着笔杆。方惊愚翻他字册,见一页写满“丁”字,问他道:“这写的是什么?”
楚狂恶狠狠地磨牙,瞪他道:“死大老粗,瞧不出来么?这是‘丁香’!”
方惊愚又翻过一页纸,指着上头的“七”字问他,“这个呢!”
“臭白丁,这是‘七星剑’!”
“怎么只有前头的字,余下的都去哪儿了?”
“急甚急,它们都在赶来的路上,还没来得及进老子脑袋呢!”楚狂龇牙咧嘴,擎着笔一通乱涂乱抹,可不会毕竟便是不会,肉片带来的清明感日减,他又神智瞀乱起来,连最简易的字儿也行将不会写了。
想到这里,楚狂有些沮丧,也不练笔了,气闷闷鼓着腮帮,蛙子一般瞪着方惊愚,后来小声道:“这些字我都不会写,你是不是瞧不起我?”
方惊愚看着他的字册,也在他身畔坐下。楚狂警惕地挪开几寸身子,却见方惊愚也拿起笔,在墨斗里蘸了墨,埋头写起来。楚狂凑过去瞧,若他识得,便能认出是“红”“香”“星”和“剑”几个字儿。方惊愚说:“楚夫子,其实我认得的笔画也不多,且落笔丑陋极了,你若懂得前头的字怎么写,便教教我罢。”
楚狂当即兴冲冲地提笔,在“红”前写道:“一口”,在“香”前添个“丁”字,在“星剑”之前补写“七”字,补完后叉腰道,“瞧瞧,小愚子,你大爷还是你大爷,什么难字都会写,闭眼便能中状元!”
方惊愚点头,淡淡地捧他的场,“夫子真厉害,什么时候能指拨小的一二,让小的也能应举?”
楚狂脸一红,明白方惊愚的有心之举,大有被耍弄之感,叫道:“你朽木一块,大爷教不了,也不写了!”
他气呼呼地跑开,却不见身后的方惊愚自怀里取出一张麻纸展开,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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