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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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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玉扳指转动在指尖,有雨珠从檐角下滚落。

他们还未离开金陵,依然住在别苑。

昨儿夜里从薛府出来后,暗卫立刻赶往温家,照着明窈所说在后院的西南角找了许久,并未找到明窈口中的锦匣。

暗卫半跪在地,向沈烬请罪:“属下办事不力,还请主子责罚。”

沈烬黑眸沉沉,捻着扳指不语,须臾方开口:“此事与你无关。”

他转首,目光落到身后紧闭的槅扇木门。

雨声淅沥,青花缠枝香炉燃着安神香,明窈近来觉浅,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从梦中惊醒。

昨夜从薛府回来后,沈烬做主让人给明窈送来安神茶,又在暖阁点上安神香。

一直辗转到天色将明,明窈才缓缓睡去。

屋内灯火尽灭,竹影参差,隐约可见庭院的幽深僻静。

青纱帐幔后的动静并没有瞒过沈烬的耳朵。

只是待他走近,榻上的人又没了声响。

明窈背对着沈烬,锦衾盖在身上,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
贵妃榻上的人影气息匀称,鸦羽睫毛覆在眼睑下方,轻轻颤动。

沈烬一身象牙白色雨花锦圆领长袍,他手上握着扇坠,任由流苏轻拂过明窈的双颊。

“你在温府的后院埋了什么?”沈烬轻声。

簌簌流苏似有若无划过明窈的眼睛。

明窈遽然从榻上坐起,满头乌发轻披在身后,她昂首:“陛下不是让人去找了吗?”

沈烬目光一顿,忽而笑道:“……你是故意的?”

他蓦地想起暗卫说,温思邈在后院的西南角枯坐了一整夜。

温思邈什么也没有做,只是静静坐在院中的青石台阶上,看着满院的婆娑树影出神。

许是知晓明窈从一开始就没在西南角埋下锦匣,又或是看出了树下被翻动过的泥土,温思邈并未让人翻土。

沈烬唇角笑意收敛:“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。”

他忽而坐直身子,骨节分明的手指半曲,落在榻边。

“看来话本说的也不全是胡编乱造。”

沈烬淡声,眼中半点笑意也无。

当初明窈故意让四海八方的人都知道薛四姑娘爱慕温思邈一事,只怕也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,可以借此劝退沈烬。

明窈迟疑道:“陛下大可从高门大族中挑选秀女,天下人都知道我心有所属,若我随陛下入宫,只怕会遭人诟病……”

“心有所属的是薛家四姑娘,和你有何干系?”沈烬笑着打断。

明窈猛然扬起双眸:“陛下此话是何意?”

杏眸近在咫尺,明窈瞳色极浅,透过眼前的水雾眸子,沈烬清楚看见明窈眼中的种种情绪。

可唯独没有他想要的。

沈烬垂首低眉,手指轻抬起明窈的下颌,沈烬眉心轻皱,他并未回答明窈的问题,而是道。

“你以前,从不这般唤朕。”

那时沈烬还是二皇子,明窈跟在他身边,或是在别苑前,或是在乌黑的廊檐下,遥遥春日,绵绵秋雨,沈烬每每见到明窈,她都是眉眼弯弯,笑意盎然。

那双眼中的爱慕几乎要溢出,沈烬任何时候回头,都能瞧见明窈笑成弓月的一双眼睛。

可自从金陵相逢到如今,明窈在他眼前从未展颜一笑,也不再唤他为“公子”。

“出门在外,不必这般唤朕。”

沈烬定定看着明窈,眼中闪烁,不知是在期盼着什么。

明窈双手叠在额前,郑重朝沈烬行了一礼:“是,主子。”

暖阁中青烟散尽,沈烬面色铁青,阴晴不定望着俯首跪在榻上的明窈,将近透明的手背上青筋骤起。

他俯首低眉,修长的指尖轻而易举抬高了明窈的下颌。

明窈纤长的睫毛始终低垂着,并未和沈烬对视。

沈烬面无表情,冷声拂袖而去:“随你。”

……

……

永安三年秋,温家少夫人不幸从山崖滚落,意外身亡。

永安三年冬,薛琰意外发现薛玖另有其人,并非先前的温少夫人。

永安四年春,沈烬召薛玖入宫,册封为贵妃。

朝和殿。

一众宫人遍身绫罗,满头珠翠,垂手侍立在廊檐下。(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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侍女屏气凝神,有胆大者偷偷踮脚,往暖阁张望。入了春,天气渐渐转暖,然朝和殿的暖炉却从未停歇。暖阁青烟氤氲,袅袅香气犹如散落的花香,随处可见。

当今圣上后宫只有一人,无人不知贵妃娘娘宠冠后宫,圣宠不衰。

朝和殿每日得到的赏赐如同流水,朝中意欲巴结贵妃娘娘的朝臣数不甚数。

侍女压低声音道:“前日我替娘娘收拾床榻,你猜我瞧见了什么?”

同伴笑睨她一眼:“小蹄子,你疯了不成?这样不知羞的话你也敢说出口?”

侍女笑着朝地上轻啐一口。

“你想什么呢,我说的是珍珠。那珍珠硕大莹润,如桂圆大小,最最稀奇的,那竟然是粉蓝色的。我长这般大,还从未见过粉蓝色的珍珠。”

同伴笑着揶揄:“你才跟在娘娘身边多久,这样的好东西,只怕日后看都看腻了。”

侍女好奇:“陛下不会选秀吗?若是日后宫里进了新人,娘娘会不会……”

同伴伸手捂住她双唇:“要死,你胡说什么呢,这话若是教娘娘听见,不扒了你一层皮才怪。”

侍女笑嘻嘻:“胡说八道,娘娘最是和善不过的一个人,怎会因这种事打骂我。要我说,该防的应该是陛下……陛下!”

侍女瞳孔圆睁,吓得跌跪在地上,连声朝沈烬磕头求饶。

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,奴婢不该妄议主子是非……”

沈烬面色淡漠,他往后看一眼。

多宝了然,立刻命人捂紧那侍女的嘴,不让她的声音惊扰还在梦中的明窈。

小太监一左一右,拖着侍女往外走去。

起初还有闷哼声隐隐出现,再后来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。

檐下侍立的众人噤若寒蝉,战战兢兢伏跪在地,不敢有人发出一点声响。

多宝亦步亦趋跟在沈烬身后,悄声穿过乌木长廊。

檐下悬着湘妃竹帘,月洞窗前挂着一个紫檀镶金丝鸟笼。

鸟笼四四方方,足有一尺多高。

枯树枝上立着一只玄风鹦鹉,鹦鹉通身金黄,颊边似点着两处腮红。

鹦鹉单脚立在树枝上,睁着一对黑豆大小的眼睛盯着沈烬,脑袋半歪着。

多宝垂手侍立在沈烬身后,笑着道:“这是珍雀园那边送来给娘娘解闷的,娘娘很是喜欢。”

沈烬皱眉,瞥了枯枝上黄不溜秋的鹦鹉一眼,实在不懂这样的丑东西怎么得明窈的喜欢。

鹦鹉看看沈烬,又看看夺宝。

忽然扑簌一声从树枝上扑腾而起,落下满地的羽毛。

它扯着嗓子尖叫:“杀人啦杀人啦!”

多宝唬了一跳,想要上前捂住鹦鹉。

鹦鹉在鸟笼中肆无忌惮,它嗓音凄厉,似石头落入湖中

() ,渐起此起彼伏的涟漪,在庭院中回响。

“来人!快来人!”

多宝手忙脚乱,一面想要让人把鹦鹉带下,一面还不忘向沈烬求饶。

鹦鹉学舌。

这鹦鹉可是珍雀园千辛万苦养出来的,若是没了,只怕再难从别处找出一只。

多宝颤巍巍跪在地上:“陛下饶命,这畜生也不知道听到了哪个该死的嚼舌根,竟学得这样的污言秽语。”

鹦鹉半点畏惧也没有,还在扑腾着翅膀上下翻飞。

沈烬冷笑一声,如寒冰一样的眸子一寸寸在鹦鹉身上掠过。

鹦鹉是只欺软怕硬的,当即没了声,老老实实站在枯枝上,对着高空上掠过的黄雀哼起小曲。

看天看树,就是不敢看一旁长身玉立的沈烬。

多宝心惊胆战:“陛下,这鹦鹉可要……”

“你方才说,明窈很是喜欢它?”沈烬突然出声,打断多宝。

多宝点头哈腰,笑得合不拢嘴:“是,这鹦鹉聪明得很,娘娘往日教它念诗唱词,不出半日它就会了。”

沈烬冷着脸,一言不发。

半晌,胸腔才溢出一声冷笑:“她竟还有这个闲情逸致。”

往日明窈见了自己,除了请安以外,别的话再不肯多说,惜字如金。

如今对着一只鹦鹉,倒是能念诗读词。

多宝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沈烬,吓得又一次跪在地上,还以为这鹦鹉命绝今日。

“陛下,奴才这就让人将这鹦鹉带下去,省得教它污了圣上的眼睛。”

沈烬嗤之以鼻,拂袖往前走去:“朕还不至于连一只鹦鹉都容不下。”

他沉声,“珍雀园的人还算机灵,赏。”

多宝一张老脸笑出褶子:“是,老奴替那帮奴才谢过陛下。”

沈烬轻哂:“你对朝和殿的事倒是尽心。”

这话不轻不重,多宝不敢过多揣测沈烬的心思,忙忙垂手道:“奴才不敢,只是想着博主子一笑罢了。前日陛下让人收拾了王府的旧物,奴才都让人送来了朝和殿的偏殿。”

话落,当即有侍女上前,替沈烬挽起明黄毡帘。

殿中燃着月至香,暖香扑鼻,似花团锦簇。

紫檀缂丝嵌玉屏风后立着十来个半人多高的花梨木箱子。

还有些箱子堆在院子的库房。

沈烬负手行至箱子前,箱子多为王府的旧物件,或是明窈常用的五色玛瑙碗,或是白色缠丝碟,亦或是沈烬赏的芙蓉玉石。

芙蓉玉石质地温润,晶莹剔透,没有半点瑕疵。

沈烬随手拣起玉石拿在手上把玩:“……这些东西她可见过了?”

以前在旧王府,不管沈烬赏给明窈什么,对方都甘之如饴,欣然受之。

只要是沈烬赏的,明窈看什么都觉得是最好的。

多宝不敢说实话,低着脑袋笑道:“这些箱子奴才还未让人清点,奴才想着待让人清

点毕,再将礼单送到娘娘跟前去。”

多宝说得好听,沈烬却一眼看破。

想来多宝早就请过明窈多回,只是明窈懒得过来,找由头推拒了。

亦或是连由头都懒得找。

明窈如今待沈烬,越来越放肆,越来越肆无忌惮。

在沈烬看来和恃宠而骄无异。

也不知道明窈是哪里来的胆子。

他唇角笑意似有若无,讥诮万分。

多宝脑袋垂得更低了,不敢直视沈烬的眼睛。

蓦地,沈烬目光落在一个旧香囊上,那是明窈先前常佩戴在身上的香囊。

香囊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。

沈烬低头,指腹在香囊上轻轻拂过。

香囊解开,里面竟是一方红绸,上面写着生辰八字。

那是明窈在汾城的南天寺求的。

那本该是求两个人的姻缘,明窈却只写了一人。

沈烬握着红绸,目光森寒冷冽,许久不曾开口说话。

多宝察言观色,见状,立刻上前垂手笑道:“这是娘娘的生辰罢,陛下何不替娘娘庆生,也好教娘娘心中欢喜欢喜?”

沈烬眸色一暗:“这生辰并非是真的。”

薛玖的生辰同红绸上的不在同一日,想来那乳娘拐走明窈后,怕被人发现,所以替明窈杜撰了一个假的生辰。

多宝不以为然,他笑着上前。

“假的又如何?左右不过是寻个由头哄娘娘一笑罢了,想来娘娘心中也是乐意的。”

“陛下若嫌弃歌舞无趣,何不带娘娘出宫走走?或许还能解开和娘娘的心结。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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