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七十二章 我们仨(2 / 2)
丁小乙苦涩地笑道:“可是......事与愿违啊,那私塾怎么是寻常人能上得起的......我们三个都是穷孩子,私塾里,不是里正的公子,便是做官做吏家的公子.....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三个啊......我们在学校倍受欺负,他们那些富人家的公子,纠结在一起,发动整个墅堂的孩子,辱骂我们,殴打我们......我们每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,浑身是伤!”
“就因为我们身份卑贱,就因为我们该受欺负!就因为他们看不惯我们!”丁小乙眼中满是恨意,一字一顿道。
“还手啊!为什么不还手?还有你们私塾的先生是瞎了么?看不到你们被打,受欺负么?”苏凌也有些怒了。
“我们......三个人,本就瘦弱,还手?只能遭致更恨的毒打,受更大的欺负啊!那私塾的先生,他不瞎,他也看得得到,可是,那些都是公子,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权势,而我们只是穷苦人家的百姓,一无财力,二无背景,他会真心地管我们么?”丁小乙凄凉道。
“我们不是没有向先生举发,可是,先生说......他说,这是小孩童之间的打闹嬉戏,能算个什么事呢?他不但不管,更漠视纵容,反而我们举发他们,被他们知道,还会招来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的毒打和欺负!”
丁小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慕容见月浑身颤抖,眼中满是揪心的心疼,她忽地喃喃道:“小乙,这些.....你为什么不对我讲,为什么不对我提半个字!”
“我......慕容,你我相识,早已时过境迁,那些不好的事情,就像梦魇,我不想说,也不想回忆了!再者,说出来,还有意义么?”丁小乙一怔,再次低下头去。
“苏督领......那年的初春,子耀忽然跑到我家,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,墅里那三个打我们,欺负我们最恨的三人,要找他去玩......当时我觉得不对劲,我怕他们三个再欺负子耀,便劝他不要去,但他说,这样一直被他们欺负,也不是个事,这次他们主动相邀,那他便跟他们好好说说,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欺负殴打我们了......我给了他一些银钱,十九个铜板......我说,子耀啊,你不要激怒他们,他们如果再欺负你,你把这些铜板给他们,让他们放过你......知道么!”
“子耀开心的拿了铜,点头说,让我等他的好消息,才兴高采烈地去了......他走后,我越加的不放心,在家来等了一阵,这才追了出去......”
丁小乙的虎目之中泛起泪光的,低头克制了许久,方抬头,声音低沉道:“可是......我还是去晚了......为寻了子耀许久,终于在一个废弃的田棚子发现了子耀和那三个男孩......可是,那三个男孩根本就是三个恶鬼!他们根本不是找子耀去玩的,而是要杀了他啊!我当时害怕极了,躲在一棵树后,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恶鬼,他们......”
丁小乙的声音颤抖,如何也讲不下去了。
“他们做了什么?做了什么?”苏凌的心蓦地揪紧了。
“那三个恶魔,举起了做农活的爬犁,狠狠地砸向子耀,子耀被他们砸倒在血泊之中,他们还不放过,疯狂的,歇斯底里的用爬犁,将子耀的脸、头砸得面目全非,血流遍地......直到子耀失去了最后的生机......”
“什么,十几岁的孩子......做的却是如此泯灭人性,丧尽天良的事情!他们在杀人啊!.......”苏凌的声音不可置信,更多的是痛心和愤怒。
“后来,这三个恶魔杀死了子耀,又在沙土中挖了个坑,将子耀掩埋,然后......扬长而去!”
“等他们走了许久,我才浑身颤抖地爬到掩埋子耀的地方,用手,用他们遗留在那里的犁耙,拼了命的将沙土挖开.......我看到了,子耀惨不忍睹的尸体,他的脸早都稀烂,还往外冒着血......我看到他小手中还紧紧地握着,那......十九枚铜钱!紧紧地握着!......”
“我好恨!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当时冲过去,为什么没有不顾一切地跟那三个恶魔拼命!......”丁小乙一脸的愧疚,忽地扬起手,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抽了几下。
“小乙!......”
慕容见月再也忍不住了,一把抓住他的手,凄然地唤道,满脸的心疼。
苏凌感觉自己的心被揪得难受,拍了拍丁小乙的肩膀,沉声道:“小乙,这不是你的错,你当时也是个弱小的孩子,你若真的冲过去,这三个恶鬼,不介意多杀一个......”
他顿了顿,忽地一字一顿道:“报官啊!去报官啊!大晋刑律写得清清楚楚,杀人偿命!”
“报官?呵呵......”丁小乙凄然一笑,“苏督领,报了官了......可是沙凉,尤其是敦掖,律法废弛,何人心中还有那把高悬的律法之剑!”
“可是再如此,大晋刑律也写得清楚明白,凡年满十岁者,杀人等不法之事,一律判死!官府就算在忌惮这三个恶鬼的家世,可是律法不容亵渎!”苏凌沉声道。
“律法是人写的,怎么执行,也是人决定的啊!苏督领,他们都是官宦富家,便是大晋京都龙台城,也是官官相护,何况早已视法度为无物的敦掖沙凉!”丁小乙悲愤道。
“那三家的大人,勾串官府,私改了那三个行凶凶手的年岁,于是,他们从十三岁变成了九岁!然后官府堂而皇之的宣布......年岁不足,不予处刑,又装模做样的训斥一番,美其名曰训诫申饬......然后这三个行凶的恶鬼,安然无恙,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县衙!”丁小乙眼中的愤怒在熊熊地燃烧。
“怎么会这样?律法便是要保护好人不受歹人的侵害,一旦有人不顾律法,侵害他人,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,这是历朝历代不容置疑的根本!为什么......”苏凌只觉得胸中憋闷的难受,压抑得让他呼吸不畅。
“苏督领,你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么?远远没有!”
丁小乙的声音蓦的大了许多,“因为是我家告发的他们,还有阿政家.....接下来,便是他们对我们两家疯狂的报复!”
“那一年,沙凉大旱,颗粒无收......可是,食不果腹的是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,根本饿不着那些门阀、乡绅、官吏之家啊,他们用低价逼着我们家和阿政家,将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农田和果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们,然后收取我们高额的银钱,让我们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替他们耕种,所有的收成,只留可怜的口粮,然后皆尽被他们搜刮走!”
丁小乙说着,蓦地抬起头道:“苏督领,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,还要给他们掏银钱,收成十之八九还要交给他们!苏督领啊!这是什么狗娘养的道理!这是什么狗娘养的世道!”
“这件事,小乙认命,穷苦百姓,皆受他们的压榨,便是大晋盛世就已如此,何况如今的大晋乃是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乱世!”
丁小乙忽地神情愈冷,脸上的恨意滔滔:“可是,谁为死去的子耀主持公道!他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十三岁!就这样结束了,彻底的结束了,而那些杀人的恶鬼,还在逍遥法外,还在锦衣玉食,还在猖狂跋扈,还在变本加厉地欺凌霸道!”
“子耀失去的性命,我们遭受的不公,所有的这一切,所有的!......我们该向谁讨要!这一切,又该算到谁的头上!”
“小乙......”
苏凌默然,缓缓的低头,痛苦的闭上了眼睛。
“既然那律法儿戏,既然那天道不公,既然那世间皆黑!那这一切,就由我,丁小乙,去讨还一个公道罢!”丁小乙蓦地大吼起来。
他的眼瞳通红,眼角欲裂,神情冰冷而绝望。
“复仇!我在等待一个时机,时机若到,子耀的,我们家的,阿政家的,这所有的不公,所有的屈辱,丁小乙将会让他们全部偿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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