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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一十章 今不复也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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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了幽暗的殿堂前,汀兰正含泪守在殿前,见了两人微微一礼,掀起袖子来。

便见紫气喷薄,直冲天际,卷得殿堂破败,砖石粉碎,立刻将大殿的屋顶掀起,留下遍地残骸,惊得乌鸦四处飞走,一片狼藉。

“这是!”

李曦明愣了愣,见汀兰摇头,沙哑着声道:

“你是帝裔,明阳客位、弱位入屋,阴气幽囚,大利厥阴…本不该让你来,眼下…也不必在乎这些,只把屋顶掀了,去了幽囚之意,好叫他舒适些。”

“何至于斯!”

李曦明想过太阳道统兴许会伤亡,却没有想到死的是奎祈,心情一时颇为沉重,见着汀兰摇头恨声道:

“事情有变化,谁能料及?那一符不应当是这个效果,对方早看过了底牌,调和过神通,修改过术法…说句冒犯的…”

李曦明听着暗道不好,好在对方戛然而止,他也默不作声,硬着头皮随她进去,立刻听到细细碎碎的咳嗽声和强烈的呼吸声:

“呼…”

这呼吸声仿佛某种喘息,又像是某种乌鸦鸺类,鹰隼般的动物,受了创伤,强烈地呼喊,却没有什么很响亮的声音,反倒是在笑。

此刻大殿打开,狂风席卷,吹得一片暗色飘动起来,竟然大大小小皆是黑羽,互相吹拂翻滚,没过脚踝,他到了主位前,见着一黑衣男子卧倒在阶前,胸前贴着一符,微眯的双目浅灰,仰面朝天,咳嗽不止。

正是奎祈。

后绋真人双目紧闭,一句也不吭,如同幽灵一般站在侧旁,李曦明只看了一眼,不敢多瞧,低声道:

“我好歹修了明阳,指不准能帮一帮。”

上首的男人毫无反应,咳嗽不止,汀兰静静坐在阶下,道:

“我等想过了,厥阴明阳只有一方压过一方的道理,卫悬因是大真人,你帮忙倒是更坏。”

两人谈话间,奎祈慢慢转过头来,这位一向高傲自衿的真人如今脸颊贴着冰冷的台阶,毫无体面可言,低声道:

“李曦明…”

“前辈…”

奎祈沉默一瞬,喘息着问道:

“你家与…与…”

他话到了此处,突然挣扎起来,双唇大张,两眼发直,李曦明突然从他的齿间看到了猩红色的、缓缓冒出头来的一点肉尖尖。

这东西转瞬即逝,迅速被奎祈重新咽回去,他挤出个笑容道:

“道友挡住赫连无疆,损失甚重,我等尤为感谢,只是宝盘有所象征,不能轻予,那点精萃,我让后绋取来给…”

李曦明只道:

“前辈安心将养…”

奎祈摇了摇头,他竟然没有去提多余的事情,而是沉沉地道:

“朱宫虽有诸多不对,也曾有不光彩的地方…可小室山她尽了力,倘若孔氏有所光复,山门之事…还望道友能尽一分心力。”

李曦明当然知道他的意思。

孔家虽然落魄,可还有个孔婷云不知所踪,不知在何处闭关,这位可是李家极为亲善的人物,当年李渊蛟的好友!

朱宫虽然眼下不知在何处,可打了这么两场大战,不知留下了何等严重的伤势,就算是有命在,也没有几分气力了,太阳道统的报酬当然不少,兴许她很快能恢复过来,可哪天孔婷云现身,以她与李氏的交情,恐怕要动乱!

其实朱宫名声不好,也颇有斑驳前迹,如若说眼下收了道统逃回东海,一众人也说不出什么,可奎祈哪怕到了垂死之际,仍然还在帮太阳道统扯着那一丝体面,望着最坏的情况可以在掌控之中…

‘可孔婷云就算真的突破了,也不过区区紫府前期,面对整个太阳道统支持的朱宫…岂能如此不智?他何苦问这一句…’

李曦明心里叹了口气,口中答道:

“孔婷云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物…前辈多虑了…”

奎祈再度张口:

“…今后…李氏直面北方…”

可仅仅说了这一句话,那一点猩红色又坚定地从他的唇齿之间冒出来,这肉尖看起来光滑黏腻、分布着点点淡白色的脉络,正在不断膨胀收缩,黑衣男子努力想咽回去,可捶了捶胸,终于侧过身,面朝地面吐起来。

“呕……”

他喷出满地鲜血。

那一大片喷射状的、猩红夹杂黑色的血迹裹挟着一个椭圆的东西落在地上,甚至颇有弹性的在地面上滚动了两下,停到汀兰脚下,李曦明这才看清。

是他的心脏。

这一枚心脏强有力地收缩跳动着,一根根白色的经络舒张,粗大的血管之中伸出一点毛茸茸的白色鼻尖,又闪电般胆怯地缩回去。

似乎大殿中有阵法禁锢,或者是被这符箓影响,地上的血液虽然不断变白,却没有化为异象。奎祈立刻把这枚心脏捏过来,染得手是血,四指捏着,伸出一根指头来,软软地搭着。

将死之人动弹了一阵,并没有多问些什么,静静地吐气:

“镗刀…不许守,那就退回去罢。”

李曦明等了这样久,终究是听了这样一句话,见那只染血的手扬了扬,慢慢松开,那一枚心脏滑落在地,翻了个身,化为一只抱着大肚子的、怀有身孕的白鼩鼱,挣扎起来,发出吱吱的叫声。

“吱…吱吱…”

奎祈则抬头见天,远方的天空正在升起一重又一重的黑雾,正午的天色瞬间昏暗,汀兰与李曦明也齐齐抬头,复杂地望着北方。

随着黑雾冲天而起,一条条彩霞般的游龙在雾中飞舞,似乎完成了什么使命,发出又像欣喜又像悲泣的咆哮声,迅速落到地上去。

“锵…锵…锵…”

与此同时,奎祈腰间的【大合奎铜剑】发了疯般颤动起来,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,山上狂风大作,黑袍男子的眼角突然滑落出一滴泪来,开口悲呼道:

“师尊!”

随着远方天边的黑雾升起,他的脑后也生出无限的黑光,黑云群枭,犹如通天之风暴,大鸹呼号,啼发洞响心魄之声,悲伤刺耳,四处鸺鹠飞跃,阴魅参差。

在这滚滚的黑光之中,男人开始呕血,肝、脾、肺、胃,逐一从他的口中奔逃而出,那枚符箓再也不能镇住他的身体,而是从他身上跃起,化为一只大眼鸺鹠,目光炯炯,盯着天空看。

这鸺鹠只看了一眼,迅速转过头来,口中发出咕咕的、又像是兴奋,又像是惶恐的叫声,以一种闪电一般的速度出喙,将他的眼睛吞了下去。

那一刹那之间,地上的将死之人抬起头来,剩下的一只眼睛暴突,充满血丝,显现出不甘和愤怒来,张开的口哑然无声,啼号般的悲呼声却从那鸺鹠口中啼出,冲天而起,又奸又邪:

“太阳光明,今不复也!”

鸺鹠振翅而飞,在空中盘旋,他用最后一丝性命发出的声音被困在这小小的内阵之中,一遍又一遍地回荡,永不得解脱:

“太阳光明,今不复也!今不复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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